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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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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雪山上打架可不是件鬧著玩的事,而且也挺有難度。但是,在念青唐古拉峰的西南方,海拔6206米的啟孜峰上,卻有兩個人正在打架。幸好他們打架的地點不是頂峰,而是距離頂峰仍有一段距離的營地。

所謂營地,是由五個帳篷組成的,帳篷前除了打架的他們之外,就是圍觀的幾名男女。下午2點的陽光有些刺眼,觀戰的人都戴著雪鏡,看不出他們的表情。打架的兩個人,他們的雪鏡散落在附近的地上,以至於他們看上去明顯有些分不清方向,反應也有點遲鈍,或者正瞇著眼睛的時候被對方一拳打倒。

總而言之,這是一次奇怪的打架。它的節奏明顯過於緩慢,不論是兩個人揮拳的動作,還是站起來的時間,都像慢鏡頭一樣──這兒畢竟是高海拔。所以兩個人打來打去,也沒受什麽傷。如果不是粗重的呼吸聲和憤怒的表情提示旁觀者,他們確實付出了極大的體力和情緒的波動,看起來就像是兩個醉漢正在玩你推我我推你的游戲。

打架的兩個人,其中一個面色黝黑,體格粗壯,臉上看不出多少表情。而另一人略顯削瘦,帥氣的臉上因憤怒而變得扭曲──這也許就是被對手占了上風的原因。

除此以外,這裏十分安靜。旁觀者中,除了兩個女生緊緊地拉著手,可以看出她們有些緊張,但沒有人有絲毫勸阻的意思。距離他們最近的,是一名高大的男生,他緊閉的嘴唇和環抱於胸前的雙臂,都給人造成一種冷峻的印象,他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打架的兩人。在他身後,一名獨自站立的女生也十分顯眼。和高大男生一樣,她的雙手也環抱於胸前,鵝蛋般光潔而白皙的臉上,除了能看見一副雪鏡,還能看見雪鏡下高翹的鼻梁,以及有著優美線條的嘴唇。這名女生的旁邊,就是那兩個緊拉著手的女生,其中一個短發、櫻桃嘴,另一個長發,面色憂郁。剩下四個男生站在更遠一點的地方,他們偶爾會互相看看對方。

雪地上,越來越重的喘氣聲表明,這場不像樣的戰鬥很快就會結束了。終於,瘦的那個被對方推倒在地,幾次不甘心地想站起來,卻又沒力氣站起來,最後幹脆躺在地上。另一個仍然站著,一面看著躺在地上的對手,一面喘著氣。

觀戰的高個子男生放下環抱在胸前的雙手,走到他們面前,看了一眼站著的,然後側身對躺在地上的說:“行了吧?”

“雲鵬,你少管閑事!”地上那個用力支撐起上半身,怒色不改地說道,“這個事情,本來很明顯的,你難道看不出來?”接著歇了一下,又說,“他分明是想把我們往死路上帶!”

雲鵬皺了皺眉毛:“格爾不是第一次登山了,難道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?你不要胡鬧,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……”

“我胡鬧?!”他看著雲鵬,“啟孜峰的西南面平緩,北側危險,是眾所周知的事!他居然要帶我們從東北方向上山,還說什麽節省時間!我們隊裏除了我和他,沒人來過這座雪山,劉簡和周周還是第一次登山,幾個女生的體力都不行了,讓我們走東北線……哼,你們不清楚他,難道我還不清楚他……”

“婁天亮!”格爾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,他站起身來,走到婁天亮面前,“三年前,我們一起來過這裏,你還記得吧!”說完不等婁天亮回答,又轉過身去對其他人說,“當時我們確實是從西南面上山的,但是下山時卻遭遇山難,當時我就是走東北方的這條路線逃生的。我發現,這條路線不僅下山容易,而且如果上山也是沿著這條路線去,將會大大地節省時間,也會大大減少發生危險的幾率!更何況,”他回頭望著地上的婁天亮,“據說你本人也是沿著這條路線下山的,是嗎?”

“不是!”婁天亮大聲反駁道。

“如果不是……請問,你是怎麽下山的?”格爾冷冷地看著他。

婁天亮坐在地上,漲紅了臉,想要回答卻又不知道怎麽回答,張了張嘴,最終什麽也沒說。

“好了,現在你們可以選擇,”格爾說,“要麽跟婁天亮走,要麽跟我走。反正我們人多,就算分成兩個隊也沒關系。”

“何必呢。”雲鵬拍了拍格爾的肩膀,“如果大家分成兩隊,不僅新人不好帶,而且危險性也比較大。再說,下次活動怎麽辦?難道還分成兩隊?既然你是向導,我們相信你。大家還有人表示異議嗎?現在可以提出來。林布?”雲鵬看向離他最近的那個女生,言語間溫柔了許多,“怎麽樣?”

林布搖了搖頭,表示沒有意見。

“劉簡,周周?”他又看向緊拉著手的兩個女生。

劉簡說:“我也沒意見。”

周周也點頭表示同意。

“你們呢?”他最後看向站在那邊的四個男生。四人均表示同意。

婁天亮看到這裏,知道局勢再無挽回的可能,氣沖沖地站起身來說:“你們會知道的!”然後快步走進了其中一個帳篷。

雲鵬看著婁天亮的背影笑了,然後對格爾說:“他就是這個脾氣,你們是老朋友了,你也知道的。沒事了吧?”

“沒事了。”格爾的語氣緩和下來了,“好了,今天大家休息整頓一下,保持體力,明天早上6點出發。8個小時的路程,要準備好。”說完他也進了自己的帳篷。

雲鵬看沒事了,走向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林布,拉起她的手,關切地問道:“你怎麽樣?看上去臉色不太好。”

林布點點頭:“嗯,有點頭疼,早上到這兒的時候就這樣了。”

“明天沒問題嗎?”

“就是頭疼嘛,有你在,我能有什麽問題?”林布對雲鵬撒著嬌,“頂多你背我上去。”

旁邊站著的劉簡和周周此刻知趣地走開了。劉簡拉著她的男朋友餘海雲回到自己的帳篷,而周周也被男友David叫去,兩人一起準備燒開水和做晚飯。付斯也在幫忙做飯。

林布和雲鵬低聲說了幾句話,就進帳篷休息了。雲鵬也去幫付斯他們準備晚飯。過了一會兒,餘海雲也從帳篷裏出來了。他告訴大家,劉簡的情況也不怎麽好。

“也說頭疼,到今天眼睛也有點模糊,我就讓她先休息了。”

“兩個女生的身體狀況都不是很好,又都是新手。”雲鵬看了看周周,“真看不出來,你平時看上去挺柔弱的,到了山上,反而是身體最好的那個。”

周周臉紅了,低著頭笑了笑。

“明天可能不會太順利。”雲鵬擔憂地說,“大家都小心一點,順便也照顧著身邊的人。”

“那是,”David笑著摟住周周的肩膀,“明天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。”

周周沒有說話,皺著眉毛推開David,轉身進了帳篷。David看上去並不太介意,和其他人說說笑笑,時間很快就過去了。

四點多,天色突然開始變暗,格爾看見頂峰升起一片白色的雲霧,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。他知道,那是頂峰被風刮起的積雪。然而似乎沒有人註意到這一切。

眾人也陸續在自己的帳篷裏開始吃晚飯了。隱約可以聽見說話聲,笑聲。只有付斯和婁天亮的帳篷最安靜。對於這種情況,付斯顯得比較無奈,婁天亮從剛才開始,就一句話不說地生悶氣,他又不好勸他,也不好去別人的帳篷裏。剩下的幾個帳篷,除了住著三對情侶,就是一個和自己同帳篷的人正在痛恨的對象,無論哪個,大概都不會歡迎他。

他只好悶頭吃著自己的飯,順便把婁天亮的那份也幫他端了進來。

“餵,你真的認為他說得對?”婁天亮看著地上的飯盒,但話卻是問付斯的。

“嗯……”付斯嚼著嘴裏的飯,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。

“哼,我就知道你相信了他。”

“其實……格爾他登山經驗那麽豐富,發現一條險道上的安全路線,也不是沒有可能……”

婁天亮擡起頭,看著付斯,露出諷刺的笑容:“險道上的安全路線?哈,真是新鮮的說法。”

“你不是也走過那條路嗎?”

“要是我走那條路,早就死在三年前了!”

付斯看著婁天亮。聽他的語氣,似乎不像是騙人。

“那你是怎麽下山的?”

“我還是走的西南路線。”

“那你剛才怎麽不解釋?”

“這說來就話長了。”婁天亮含混地說道,“反正,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險道上的安全路線這一說法,格爾花言巧語,就騙過了你們這幫新手。你也不想想,既然被稱為險道,又怎麽會安全呢?難道上天刮風下雨還專門留出一條路?再說雪山上風雲變幻,本來就沒有什麽可以百分百確定的事,走傳統的路線是最安全的,他憑什麽就那麽篤定?”

“但他也不至於害自己啊。”

“我跟你說,”婁天亮湊過去,低聲道,“你知道Mafalda是怎麽死的嗎?”

“你女朋友?”付斯驚訝極了,不知道婁天亮為什麽會突然提起已死女友的事,“不是出車禍死的嗎?”

婁天亮詭異地笑了一下:“你知道開車的人是誰嗎?”

“你是說……”付斯的後背感到一陣冰涼,瞠目結舌地看著婁天亮,半晌,嘴唇顫抖著擠出一句,“難道是他?”

“沒錯。就是格爾。”

在震驚和隨之而來的恐慌之中,付斯回憶起了兩個多星期前的那天。

夏季的S城,有從海上吹來的海風,也有熱烈的陽光,而最近,使它更熱烈起來的,是周傑倫的簽售活動。對於這個城市裏將近百分之八十的年輕人來說,這是本年度,甚至五年以內,最重要也很可能是最難忘的日子。早在一個月前,Mafalda、林布、劉簡和周周這幾個周傑倫的死忠粉絲就知道了這個消息,她們一直非常興奮地期待著這天的來臨。還有付斯,早早的就和她們約好一起去簽售會。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見偶像一面,更重要的是要拿到偶像的簽名。加上幾個女生的男朋友們,一共九個人。大家商量好了,仍然像以前的集體活動那樣,由Mafalda提供出行車輛,誰叫她老爸在南非做鉆石生意呢。

第二天天剛亮,幾個女生就早早起來,打電話叫醒各自仍在睡夢中的男友,還有付斯,在寢室樓下集合,坐上Mafalda的車,來到簽售會現場。然而意想不到的是,盡管早早地起床,到了這裏,還是人滿為患。音像店的門外通道上擠滿了歌迷,JAY人還沒到,但整條街上都回蕩著他的名字。保安無法維持正常的秩序,只有調來更多的工作人員來幫忙。人潮一點點極其緩慢地朝外挪動,高峰時刻居然出現了停滯不動的情況。平時兩三分鐘的路,竟要花二十多分鐘才能走完。天氣炎熱,不少歌迷已經在太陽底下站了好幾個小時,不過能與偶像近距離接觸,這點紫外線也算不了什麽。

大家都在現場下了車,Mafalda和婁天亮將兩輛車停在附近的地下停車場。看著眼前的人山人海,所有人都感到了絕望。

這時,踮著腳張望了很久的Mafalda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,她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。Mafalda對大家說了一句“等我一下”就向那人跑去。過了一會兒,她帶回來一個好消息。

“那個人,你們看見沒,就是那個穿制服的。”Mafalda興奮地指著遠處的那個人說,“他過去是我爸爸的客戶,這次是這個活動主辦方的工作人員,他說可以幫我們弄到周傑倫的簽名!”

大家一下子興奮起來。

“怎麽弄到?是不是可以在簽售會結束後單獨見到周傑倫?是不是可以合影?”

“那倒不是……”Mafalda看著大家,面帶愧疚地說,“沒那麽容易,他說人太多了反而見不到,只讓我一個人去……”

大家高漲的情緒一下子又冷卻下來,但是今天這樣的情況,能拿到簽名已經不錯了。

“其實也沒什麽,”林布說,“我們已經足夠幸運了。待會兒你幫我們把東西帶進去吧。”

“那當然沒問題。”Mafalda忽閃著眼睛,“到時候他打我的手機,你們把東西都給我就是了。現在……”她看了看四周,“我們到那邊的冷飲店先坐一會兒吧。”

“哈……”付斯伸了個懶腰,“真幸運,不僅能拿到簽名,而且還是一邊喝冷飲一邊拿到的。”

下午兩點,簽售會正式開始。現場不遠處的冷飲店二樓,大家正輪流用Mafalda在附近買來的望遠鏡輪流觀察著現場,他們的目標都對準一個人,那就是大家心目中的偶像──周傑倫。

“他比電視上看起來還要酷。”

“是啊。JAY……我簡直愛死他了。”

“你們發現沒有,他今天的T恤就是上次看到的在MTV裏的那件!”

“老是看不見他的臉,總是被帽子擋住了。”

“那就只看帽子也不錯啊……”

幸好冷飲店裏比較冷清,否則幾個男生女生唧唧喳喳,不把客人都氣跑才怪。兩個小時快過去了,但拿到簽名的歌迷仍然停留在現場不肯離去。Mafalda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,她一邊接聽著電話,一邊示意大家把東西都給她。

所謂“東西”,就是大家帶來的準備讓周傑倫簽名的海報、CD、寫真集之類。林布和Mafalda一樣,帶來的是專輯《七裏香》的CD,而劉簡的是《頭文字D》的宣傳海報。周周的則是周傑倫的第一張專輯《Jay》的CD,她說拿出道的第一張專輯給JAY簽名,比較有紀念意義。付斯帶來的則是寫真集《半島鐵盒》,他特別要求,要在第二章“不要”的第二幅照片上簽字,他覺得那張最酷,而且最重要的是,他有一頂和照片上“差不多一樣”的帽子。

至於雲鵬、David、餘海雲和婁天亮,他們都一致認為讓偶像簽名不及和偶像合影,所以他們今天都沒有帶CD或者海報來,而只是帶了數碼相機。他們對今天的情況估計太樂觀了。現在看來,不僅合影不成,連簽名也弄不到。臨時再去買,可是連音像店的門口都被堵住了。如果離開這裏去其他的地方買,又舍不得放棄近距離觀察偶像的機會──盡管是從望遠鏡裏觀察。

Mafalda抱著大家的寶貝,拉著婁天亮跑出去了。大家從望遠鏡裏看見,此時會場上,周傑倫正在工作人員保護下進入音像店,應該是要從後門離去了。而Mafalda和婁天亮十分辛苦地在人群中穿行。很多歌迷大聲喊著“JAY,我愛你!”,並且向周傑倫的方向擠去,音像店門前的保安人員滿頭大汗地維持著現場的秩序。Mafalda大概花了二十分鐘,才擠到門前,那個穿制服的人對保安說了幾句話,就放Mafalda他們進去了。看到他們進去的歌迷頓時情緒十分激動,但這都和Mafalda沒有什麽關系了。

冷飲店裏,大家仍然輪流用望遠鏡觀察音像店的動靜,滿懷期待地等著Mafalda他們出來。但是一直沒有看到。撥打兩人的手機,也是無法接通。

“是不是音像店裏的信號不好?”付斯有些等不及了,“要不我去看看吧。”

“去看看也好,萬一和什麽歌迷發生爭執了呢?”雲鵬說。

但是付斯又猶豫了:“嗯……要不,你們誰幫個忙,去看一下吧,萬一他們回到這裏來,我想第一時間看到我的簽名……嘿嘿。”

“算了,”雲鵬笑道,“還是我去吧。”

“我也去,這樣我們可以兵分兩路,你去音像店,我去停車場。”餘海雲說。

“也行,我一個人去找,可能要把他們急壞了。”說完雲鵬就和餘海雲出去了。

劉簡仿佛要說什麽,但是看了看餘海雲,什麽也沒說。周周看著雲鵬的背影,輕輕地嘆了一口氣。這一切都被付斯看在眼裏。

不一會兒,劉簡的手機突然響了。她說,是餘海雲,然後接起了電話。電話接通後,對方好像一口氣說了很多話,只見劉簡的臉色突然大變。最後,她說,我們這就來,然後匆匆放下電話,看著大家,眼睛裏流露出恐慌的神色。

“Mafalda出事了!我們快去停車場!”

這就是那一天,付斯等人趕到停車場之前的情況。他們在停車場的門口看見雲鵬正打電話叫救護車,他用手指了指停車場,示意大家進去。付斯記得,當他來到停車場時,只看見Mafalda躺在血泊之中,旁邊坐著臉色蒼白的婁天亮,還有沈默的不知在想些什麽的餘海雲。

不遠處就是他們來時乘坐的車輛,駕駛座的門打開著,地上散亂的輪胎印中,看不見剎車的痕跡。而Mafalda的身邊,散落著大家帶來的CD、海報和寫真集,上面已經如大家所願,寫著周傑倫的簽名,並且現在,上面除了簽名,還有Mafalda流出來的血,黏稠的血和嶄新的海報、CD混雜地攤在地上,此時已經沒有人有心情將自己的物品撿回了。

“我記得你當時說,是一個陌生人,好像喝醉了,開車從裏面沖出來,Mafalda正準備開車門,被那輛車撞個正著。”付斯疑惑地看著婁天亮說。

“其實不是這樣的。當時我親眼看見沖過來的汽車裏,坐著的人是格爾!”婁天亮看著付斯的眼睛,“他坐在駕駛室裏,我絕對不會看錯。”

“格爾為什麽要這麽做?他和Mafalda有仇?”
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但這確實是真的,也許是格爾喝醉了,也許是他看錯了人……但是,我可以肯定,他當時想害死我們!”

“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說?”

“我……我有我的原因,這個,現在不方便說。等回去以後……”說到這裏,婁天亮又嘆了口氣,“唉,大家都聽信了格爾的話,誰知道這次還能不能活著回去。”

“但是,就算他殺死了Mafalda,和這次安排上山路線又有什麽關系?”

“你怎麽還不明白!他當時害死了Mafalda,我是唯一看見他的人,當然不能讓我活在這世上。這次安排如此危險的路線,分明就是想害死我,就算把你們都當成陪葬也在所不惜!”

婁天亮的話讓付斯膽戰心驚。他馬上開始轉身收拾包裹。

“你要幹嗎?”婁天亮按住他的手。

“當然是下山了!”付斯幾乎有些控制不住,甩開婁天亮的手繼續動作。

“下山也沒有用。”婁天亮不緊不慢地端起地上的飯盒,“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,就算能在天黑前到達大本營,你一個新手,獨自上路不是等於找死?再說,如果你一個人離開了,被格爾知道,他肯定能想到,我們住在一個帳篷,一定是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,你才突然返回的。他如果能安全下山,會放過你嗎?”

付斯聽到這裏,頹然地坐在地上。

“難道就沒有辦法了?”

“誰叫你們今天不聽我的,”婁天亮一邊嚼著已經冰冷的飯菜,一邊輕松地說,“如今只有自求多福了。”

付斯臉色慘白地坐著,一動不動。過了好一會兒,他突然緊緊地拉住婁天亮說:“明天,你幫幫我行嗎?萬一遇到緊急情況……這件事你大概也不想讓人知道,我會替你保密的,行嗎?”

婁天亮平靜地看著付斯,搖了搖頭:“在雪山上,實在沒有什麽可以絕對保證的事……但是,我可以保證,如果遭遇危險,我們兩個人互相幫助,就有逃生的機會,至於機會的多少,就不一定了。”

付斯松開了手,對著旁邊的一處虛空喃喃自語:“只好,只好這樣了。”

6點,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。帳篷裏,婁天亮已經吃飽喝足,鉆進睡袋,不一會兒就睡著了,看來今天打架耗費了他不少體力。付斯也躺進了睡袋,但是翻來覆去,怎麽也睡不著,盡管睡袋已經足夠保暖,但是他的手腳仍然冰涼。Mafalda死去的那一幕不停地出現在他眼前,還有生死未蔔的明天……他開始在腦中設想萬一明天發生不測,自己該如何應對,但是想來想去,卻沒有任何頭緒。畢竟這是第一次登山。

一個疑惑卻非常合時宜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。那就是──為什麽談及Mafalda的死,婁天亮看上去一點也不悲傷呢?他的語氣是那麽平靜,好像在念報紙新聞,或者講故事一樣。Mafalda和婁天亮,雖然不像林布和雲鵬那樣,在學校裏那麽出名,但也足以讓人羨慕。一個是純潔美麗的富家千金,一個是大帥哥,這種情侶只有在言情小說裏才會出現。他們在一起也有兩年了,就算沒有愛情,也有感情吧?一個朝夕相處的人,死去不過兩個多星期,怎麽談論起來就能那麽輕松呢?還有,如果格爾是害死Mafalda的人,當時婁天亮就應該告訴警察,至少能對格爾進行審問吧,說不定就能繩之以法。但婁天亮卻隱忍著不說,這當中又是何緣故?而自己和婁天亮的交情並不深,他沒有告訴警察和朋友的事,怎麽就告訴了自己?

但付斯很快就明白了最後一個疑問。顯而易見,婁天亮是在為自己找一個逃生夥伴。在那樣一條危險的線路上,如果一個人想安全下山,是非常有難度的。他把秘密告訴了自己,也就是用這個秘密來維系自己和他的關系,格爾也就成為了自己不能獨自離開的威脅。表面上簡單的一次交心的談話,卻讓自己進退兩難。

付斯看著已經熟睡的婁天亮,心裏罵了一句:哼,奸詐狡猾的家夥,平時還真看不出來!

但是很快,另一個念頭又安慰了他。從他平靜的講故事般的表情來看,說不定他是在撒謊呢?這是付斯目前唯一能拿來安慰自己的想法。

也許,也許婁天亮對我說這些,就是為了找一個逃生夥伴而編出來的──付斯帶著這樣的安慰,終於開始進入夢鄉。

而在一旁熟睡的婁天亮此刻卻睜開了眼睛,他仔細觀察了一陣付斯,然後輕手輕腳地爬出睡袋,從自己的包裹裏拿出一個小瓶子,再拿出繩索,接著將瓶子裏的液體澆在繩索的某個位置,又看了看睡眠中的付斯,確認對方並沒有醒來的跡象之後,將繩索塞進背包,走出帳篷。當他再回來的時候,手裏的小瓶子已經不見了。

在帳篷外,他看見人人的帳篷都亮著燈,看來大家都還沒有睡。他的目光落在最遠的那個帳篷上面,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。

離他的帳篷最近的,是雲鵬和林布。此時的氣氛有些奇怪,或者說是有些冷漠。他們看上去並不像在外人面前的那樣親密,偶爾搭一搭話,剩下的時間裏,就是躺在自己的睡袋裏不知想些什麽。雲鵬翻了個身,看了看林布,從睡袋裏鉆出來,說,我去看看他們。林布嗯了一聲,沒有任何表示。雲鵬穿好衣服,走了出去。

他看見婁天亮的帳篷已經關掉了燈,就沒有去打擾他們,而是直接走向了周周和David那裏,他叫了一聲,David?但回答的卻是個女聲。

“David去餘海雲的帳篷了,我和劉簡在這裏。”

是周周。話音剛落,就見她從帳篷裏走出來。接著,劉簡也出來了。

“你怎麽不去陪林布?”劉簡笑盈盈地問道,臉上卻無一絲關切之色,“她今天好像身體不太好啊。”

“她已經睡了,我來看看大家。”雲鵬看著周周,“你們兩個怎麽樣?”

周周註意到雲鵬的目光,突然臉紅了起來,正打算開口回答,劉簡又說:“身體情況最好的就是周周了,看來明天她得打頭陣。”

“是啊,連我都佩服呢。”雲鵬笑著說道,“行了,我再去看看他們。你們休息吧。”

說完他就朝David和餘海雲的帳篷走去。劉簡看著他的背影,輕嘆了一口氣,然後拉著周周回到帳篷,盯著周周的臉看。

“你看,差點兒就讓他看出來了,你的眼睛現在還是紅紅的。”劉簡半帶責備地說,“下次他再拿照片的事情威脅你,你就來找我……”

“你幫不了忙的。”周周的眼睛又蒙上一層水霧,“我也不知道他把照片藏在哪裏了。”

“你也是,當時怎麽那麽相信他,就讓他拍。要不然今天也……”

“算了,別說了,”周周抱著劉簡的胳膊,“要是我死在這山上就好了。”

“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,明天就要登山了。算了,我也不說了,但是,如果將來有機會,我一定會把照片給你找出來的!幫你跟他算賬!”

“嗯。”周周感激地看著劉簡,擦了擦眼睛,不好意思地笑了,“也是,明天就要上山了,我還在這裏哭哭啼啼,萬一被大家看出來就不好解釋了。我們快點睡吧,希望明天早上眼睛不要腫起來。”

“就是。好,現在睡覺。”

兩個女生鉆進了各自的睡袋,熄滅了燈。

此時雲鵬已經轉到了最遠處的帳篷,他在外面輕輕地喊了一聲:“格爾?”但是裏面沒有人回答。燈仍然亮著。難道忘記關燈就睡了?於是他又大聲叫了一次:“格爾?”還是沒有人回答。

大概睡死了吧。雲鵬搖了搖頭,看來自己得省著點電池,萬一明天格爾的電池用完,也好借給他。然後,他走向自己的帳篷,鉆了進去。

格爾的帳篷裏,燈亮著。他卻睜著眼睛。在他的手裏,有一張女孩的照片。他久久地凝望著她,一動不動。帳篷裏溫暖的光線因為他的表情而變得神聖起來。

“明天,”他喃喃自語,“明天就可以見到你了。”接著他仿佛感到一陣寒意,於是抱緊了雙腿,將頭靠在胳膊上,望著帳篷某處的虛空,仍然一動不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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